蓬小鱼

要多多地看,多多地产出

【天星】19岁

预警:文笔力有未逮的作品,人物性格失范可能。

这正是他们19岁的某一天。

 

梅雨时节刚过,夏季的溽热还没接近。

 

微风徐徐穿廊,恰是白鸟叶间啼啭时。

 

“星谷,你换好衣服没啊?”天花寺砰砰敲击着化妆间的门框。

 

学校的戏剧社在排一出新戏。很不幸,星谷被选为了女主角——一位昭和时代的大小姐。为了体验一下贵族女性的生活,星谷特地拜托了天花寺找来昭和时代的衣服,提前穿戴起来。但是眼见星谷已经在化妆间里呆了半个小时了,天花寺不禁开始担心起来。

 

过了一会,门帘后传来星谷弱气的回应,“不好意思,天花寺,你能进来帮一下我吗?”

 

天花寺掀帘而入,就看到星谷流着汗,正勉力和长襦袢战斗的场景。因为着付不得法,长襦袢被乱七八糟地缠在身上,露出最内侧洁白的肌襦袢。星谷看见他,仿佛终于得救了一般,向他露出小动物一样讨好的笑容。

 

天花寺不禁向他轻斥了一句“不识相的家伙,居然连和服也不会穿,还要本大爷帮你。”星谷赔笑道:“在家里只穿过浴衣,这么正式的衣服真的没穿过。天花寺翔大人我知道您无所不能,就请帮帮我吧。”

 

天花寺没好气地想着自己虽然生长于歌舞伎世家,但帮忙穿女人的衣服还真是头一遭。他一边递过自己的手帕,一边为星谷将错乱的长襦袢整理好,系上内侧的腰带。

 

星谷凝神注视着天花寺,只见他细致地将领口折好,像穿披风一样把振袖外衫给自己围起来,让自己把手伸进袖筒里,随后开始仔细处理前边的衣服。不知是因为抚平颈后衣领的沉稳手指,审慎比对裙裾长短的目光,还是抚平褶皱的宽厚手掌,那一瞬间的天花寺,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、专注又沉静的魅力,与二年级时看到的歌舞伎表演前的天花寺无限地接近起来。那魅力无疑是发自天花寺的动作,同时又有一种超越天花寺动作的力量,仿佛他已经把全部的精神与气力,投入到了眼前整饬衣装的动作中。此时此刻,星谷在天花寺微低着头整装的姿势中,感觉到有一种犹如暗泉般的东西涌现出来,这使他突然忘记了约缚住自己的筒形长裙,忘记了捆束自己的层层腰带,陷入到了一种玄妙的境地。

 

直到背后那熟悉的声音传来“你小子又在想什么呢,我在给你认真穿衣服你居然在走神吗?”星谷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似的,猛地挣脱开来。想到得不到回应的天花寺大爷很快就会炸毛,星谷赶紧接话道“是呀,因为天花寺你穿衣服实在太认真了,我也被感染了,忍不住进入状态了呢。”料想这话应该说的比较合那位大爷的心意,因为他只是咳了一下,并没有继续埋怨,星谷不禁笑了起来。

 

最外侧袋带打成扇舞结,穿着白色的足袋,踏上配套的草履,这件振袖便整体着付完毕了。天花寺转到星谷身前,上下左右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,时而点点头又摇摇头。星谷被他那奇怪的目光打量得寒毛直竖,不禁问向天花寺“呐,我到底怎么样,是不是有点奇怪?”

 

天花寺没有说话,但他那忍着不要上扬太过的嘴角已经暴露了一切。胸口和背后的毛巾仿佛要把星谷的胸腔给塞住了,没法转头看到自己的全貌让他感觉更加慌起来。天花寺推了他一把,笑道:“是谁当初说要为艺术献身的,现在穿个衣服就让你畏缩了?而且这顶多算弄完了一半,为了你我可是请了我们剧团最好的化妆师啊。”

 

当那位温柔的大姊姊走进来时,星谷默默咽下了一口唾沫。幸好把天花寺给请出去了,在等待中他想着。化妆师的手法给他扫上粉底很轻柔,像初春的嫩叶般。但是戴假发的感觉就不那么好了,虽然大姊姊一直在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讲话分散他的注意力,但是星谷还是感觉那沉重垂坠的假发和头套如一只巨大的蟹钳,紧紧勒束着他的前额,使他的太阳穴鼓胀鼓胀地疼起来。事实上,后来化妆画得如何,星谷都很难注意到了,因为他的全副精力都用在如何应付那勒得人头晕欲吐的头套上,就连后来大姊姊为他夹睫毛时称赞他睫毛很长时,他也没能打起精神来应和。

 

天花寺走进化妆间时,虽然已经对此有了心理预期,(化妆师对他说,你的朋友上妆效果非常好哦)但这转化的效果简直过于显眼,怔住的那一刻心里跳空的感觉竟分外明晰。星谷几乎完全大变样了:原本是蓬松的褐发的地方,现在变成了端庄高耸的发髻。斜插的红梳衬映着黝黑的头发,银质螺钿的流苏从簪子垂落到脸侧。天花寺曾经见过星谷的母亲,那是一位温婉秀气的小妇人。而此时星谷母亲的影子,仿佛正从他卷翘的睫毛、秀挺的鼻梁、洁白的后颈上浮现出来。但星谷的气质又和他母亲不同,他狡黠顽皮,多变如精灵。为了突出星谷猫一样晶莹有神的大眼睛,化妆师给他浓浓地填绘了飞扬的眉尾,用珊瑚色胭脂勾出长而媚的眼线。他的嘴唇简直画得分外的红,让人触目心惊。当那碧色的圆眸转向你,含了丹朱的唇瓣微微张开,你便觉得他仿佛在倾诉,有着千言万语和无尽的情思。

 

这何止效果很好啊,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大变动。天花寺一面想要击节称赞,向朋友们宣扬这新奇的发现,同时又被一种奇怪的心情所牵绊住着,驻足而不能前行。他仿佛在刮着狂风的旷野里放飞一只风筝,风筝细长的飘带在高空里吹拂着,而木质的卷筒沉沉的压着他的手指。突然的失神席卷过他的身躯,这让他心绪摇荡,但又口渴难言。

 

当星谷面对天花寺站起来时,天花寺感到停滞的空气又开始流淌起来。星谷身上穿的的是一套古典柄的振袖和服,黑底外袍上染绘着绛红梅朵和樱花绽开的图样。当袖子摆动时,满袖的花瓣便摇动开。星谷端详着天花寺的反应,突然用宽袖掩住了自己的脸,修长手指将袖子缓缓拉开,这就露出了半张含笑宜嗔的脸。

 

天花寺面上不显,心中其实已经倒抽了一口气。这一刻的星谷有如神助,犹在戏中,他和那位生于世家,温情下潜藏着狡猾,端丽中隐藏着胆气的小姐形象开始重合起来。他的眼睛里浮起星光,红唇开合,唱出剧中的一段和歌:

悠悠羁旅客,问君可曾知。[1]

 

这正是最最紧要之处,星谷已经入戏,他需要一个回应、一个答复,才能如维纳斯从海中诞生一般,从剧本中诞生出完整的情景与人格。天花寺没有迟疑,或者冥冥中有着一种力量推动着他,使他不能迟疑。他就那么恰好自然地接了下去。

故里梅花发,幽香思旧时。[2]

 

两人对视了一会,突然不约而同地笑起来。星谷自得地说:“天花寺,我是不是演技有进步?今天是我带你入戏哦。”

 

天花寺决意不能叫星谷太过得意:“气氛倒是有那么点感觉了,但是演唱真亏你这个不识相的敢唱,你的音调都从东京跑到京都去了啊。”

 

往日都是被批评演技的星谷,能够得到天花寺的肯定已经是相当高兴了。他欢快的说道:“我的演唱技巧,就交给浸淫此道多年的天花寺翔大人啦,我相信在天花寺翔大人周围,一定会让我多多产生好的演唱细胞的”。

 

…………

归还了衣服,天花寺久违地没有乘车,而是跟星谷一道散步回校。

 

星谷一贯是叽叽喳喳的,时而说起文化祭的准备工作,时而说起严肃的教授和部门里可爱的后辈们

 

天花寺有时候应和他两句,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静倾听。

 

在丰盈得就要溢出来的月光里,天花寺突然觉得,沉默很好,身边欢快的话语也很好,路上一瞬而逝的车灯也很好。一切都处在一种恰如其分的氛围中。

 

胸中鼓荡的心情,在这连灵魂也澄澈起来的月色下,也渐渐沉淀下来。

 

10年前,似乎也是这样的月光下,天花寺的父亲结束了一季的表演,带他们一家到乡下的小别墅纳凉。那天父亲特别高兴,不仅给自己题了一直想要的扇面,还久违地为自己和母亲编制了花环。这是天花寺收到的第一件,父亲亲手制作的礼物。那个花环被小天花寺珍视地保存起来,夹在和歌的曲谱间,保存了很久,很久。

 

天花寺一直都经受着严苛的艺术训练,他深知自己承担着将江户时期的天花寺歌舞伎艺术传承下去的大业,他以自己的父亲为榜样,从小在大人间学习、苦练技艺,意图表现得更加端方、沉稳、厚重坚定。他的私心很少,曾经他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人。

 

但当他收到父亲的花环后,他发现自己一直在渴求着那种美丽的柔软之物。先是父亲摸着他的头,将花环戴在他的头上,然后是塔维安温暖的、呼噜呼噜的身躯,现在,又有身边这个人真诚的笑容。

 

即使不是凤凰的清鸣,只是只小麻雀的叽喳轻啼,也足以牵绊住他的心神,让他驻足而听。

 

即使只是私心也好。但是19岁的人,不就是就该去寻找,去追索的吗?

 

他已经决定,要将这束光,这只狡黠的小麻雀,拥入怀里。

 

就连遇见也是命运,

 

虽然不说,

 

但是我很想守护你。

 

被触摸过的手指,

 

虽然不同的人生,

 

因为拥有了太多一样的东西,

 

至少现在在你身边。

 

像白鸟般骄傲地展开双翅飞翔吧,

 

因为是你没有什么不可以,

 

这不是谎言。[3]

[1] 引自《小仓百人一首》,作者纪贯之。

[2] 同上注。

[3] 参照了《19岁》《Hard to say I love you》两首歌的歌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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